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尚未从午后的倦怠中清醒,敲门进来一位面带沧桑又略微拘谨的小伙子,举着手里的单子问:“会诊是这里吗?”
细看单子,才明白这是前几天欠的账。患者27岁,罗三金(真没有暗喻的意思,人家名字自带的),当时病区病人以急性胰腺炎入院收住第二天,检查发现梅毒感染,并且指标高达,要求会诊。
当时就纳闷了,指标高没什么了不起,但滴度绝无可能!因为滴度这东西,只能是2的N次方……,这是个什么鬼?估计护士看错了。当时半是忙乱,半是考虑到滴度太高,治疗中万一出现“吉海反应”,能把不明就里的内科医生给吓着,会以为胰腺炎治疗中出现意外进程,而如果加用激素去预防吉海反应,白白增加了治疗的不可控性。生性疏懒,不打算提点精神去解释这其中太多的曲折,反正这病也不着急,当时建议等胰腺炎情况稳定后,或者出院之后来门诊进行抗梅毒治疗。
看来咱家单位风气好,病区医生很负责,这债是躲不过去了。
梅毒滴度,而不是传言的,也确实不低了,没有任何可见的现下或曾经的临床症状表现,不便下结论是早期潜伏还是晚期潜伏,病人同时还有明显的多项肝功能指标异常。大致得了性病的人,大多有各自的神秘经历与复杂生活史。俺自幼最听老师的话,时时不忘皮研所老师的谆谆教诲:”你们千万不要轻易地治疗性病患者,要给他们多一点教训,提高他们的行为成本,这样做有利于净化社会风气。”问病史的目的,顺带也想满足下自己有点阴暗的好奇。
放下会诊单,抬头看见他一脸的毫不在意,但摆放在膝上的双手透出些不安,左臂上,一道道的布满了伤,醒目刺眼……明显是个有故事的人。我往椅背上靠了靠,以便让自己坐得舒服些,然后出言略带揶揄地开始认真工作:
“结婚了没?”很多男性在妻子孕期沾染花柳。
“没有。”
“那么,你有过多少亲密接触的女友?或者男友?”俺的话里已经开始夹带非主流意味。
他轻松地笑起来:“那可就多了,至少得有七八个吧,全是女的。”
“哦,经历很丰富啊!都是些什么人物?你几岁开始交的女友?你老家哪里的?说说你的经历,我需要知道些来龙去脉。”俺一脸严肃,后一句话问得有点不怀好意。
小罗开始解释,自己老家贵州,十岁就离家了,先是出去读书,读到初中不想读了,于是十五岁便外出闯荡,开始接触异性,基本都是在KTV里,大约十七岁吧,有了最初的男女体验。他强调说,那里的女的很随便的,主动提出去开房,也没要他的钱,他的成本就是出了开房费,看起来他属于被特殊欢迎的人。交往的时间长短不一,基本就是出于各自的生理需求。所有的经历都是无保护状态下的接触。
这种混乱的关系,是没法判断他可能的感染时间的,我有点失望:“那么,你最近接触过的人,是多久以前的事了?”
他可能读出了我眼中的异样,解释说:我其实也正经交过女友的,处了有一年半,而且她还怀孕了,大约怀到五六个月的时候,我们吵架,她就吃安乃近吃去痛片,结果孩子死在肚子里,打掉了,又过了一个多月,我们就分手了。女方十七岁跟的他,他在她家的仓库里当搬运工,每月也有八千多的收入。当时女方父母要他拿三十万元,就同意女儿嫁他,但他拿不出来,只好选择分手。
”你不是有不错的收入吗?你女友也做点事,两人一块节俭点,反正她还小,过个三五年的,并不是没可能办到啊。再说,做父母的如果见女儿死心踏地的要跟你过,说不定就放你们一马了。“
”她整天玩,什么也不做,见什么就要买什么,我挣的钱,每月都花完。“
这哪儿是过日子的妹子啊!不过他的梅毒感染史,多少有点踪迹了,胎死腹中的锅,去痛片安乃近可能误背了,完全有可能是因母体感染了梅毒导致的。
”你还能联系得上这位女友么?她需要去做个梅毒的检查!不然,可能影响她以后的生育乃至一生的幸福。看在以前的情分上,我希望你能想办法通知到她。“
”不能了,所有的联系方式都没有了“。看不出来他有什么担心或情绪的波动,这共处一年半的情,想来真是没了。
或者,男人总是比女人更快忘情,更别说道义。有些个感情,往往来得热烈去得干脆,一如潮起潮落。而有些情思,恰如细微的种子,什么时候落下,连自己都未必知道,却在岁月的流逝中绵绵地生长着,不知不觉,不止不息,偶尔惊觉,它已是你生命中的不可或缺,你只能任由它随着生命一起消亡……用个非主流的专业比喻,有的感情如致病菌,来势虽汹,但用上恰当的抗生素,灭也就灭了,大不了杀敌一千自损八百,终究是可以复原的。而有些感情如病毒,寄生在宿主细胞内,并在细胞里复制繁衍,你明知它会致病,却无奈它何,要想杀灭它,唯有让细胞同归于尽。这就是所有的病毒感染性疾病尚无法被彻底消灭的原因,你只能信赖自身的免疫力,来慢慢的清除它。平常听闻的棘手的艾滋、乙肝、禽流感、甲乙流、SARS……它们有个共同的名字叫病毒感染。
图片来自网络,还不懂怎么把图片变小……
有点伤感。目光转向他的左臂,随意地问:”现在,来和我说说这手臂吧,多久的事了?别告诉我说是别人干的。“
他的眼神慌乱起来,想藏却没处遮掩。他左臂上的伤痕,一纵六横,深浅长短不一,但六横都近似于平行线,切口整齐,明显的锐器伤,手腕处两道,手背部一道有多个缝合过的蜈蚣足;肘部四道,纵向的应该历史久远,横行的应该是近期,肘弯处也是多针缝合过的痕迹。
他说那是在海南,因为参与团伙活动被姐姐责骂,于是痛恨自己,便用刀子——很小的那种,他解释说——在手臂上划,一道两道三道四道,但其中两道是别人划的……他指着纵向的疤说这个是干活受的伤。
“谁能在你手上划这么平整的两道伤口?你不挣扎吗?还是被人按住了动不了?”我不解,“后来是医院,还是?”
“血流出来很多,慢慢的我什么也不知道了,不知道过了多久,我姐回来发现我,医院了。再后来,就离开海南到这里来了,因为我父母在这里打工。”
他父母先是生了四女儿,才有他一个男孩。这次住院前,他和朋友喝酒,喝那种很烈性的白酒,不知道喝了多少喝到自己不知道,直到因为腹痛痛醒,医院抢救。
“还这么折腾,试过了刀割,又到这里来试酒量?想换一种方式死?你想过父母吗?你如果没命了,他们怎么活?你知不知道,如果早个十几年,在这个叫生长抑素的药被用于治疗胰腺炎之前,重症胰腺炎的死亡率达到百分七十!你应该谢谢我们的医生救了你的命!”
“但我没有那些救治你的医生善良,我要怎么治你的病,是要看你的态度的。”查看过他所有的检验报告后,我漫不经心地说:“你下次还想找死呢,可以先来告诉我,我会指点你一下在什么部位下刀,能更快捷地达到目的。其实呢,你不想活的话,还有多种别的方式可选,比如你的检查单表明你是乙肝病毒感染者,为了身体,今生都不可以喝酒。要不然呢,你会有两种结果,悲壮点呢,可以得肝癌,这样比较快,英年早逝;想要婉转一点呢,可以得肝硬化,慢慢的死。哦还有,你如果再这样大量地喝酒,还可以多次得胰腺炎,然后胰腺受损还可以得糖尿病,这个也不错,你以后怎么暴饮暴食都不用再担心发胖了……“
他有点急了,说:我不吃甜的,也会得糖尿病?
”当然,你没命的喝酒,慢慢的把生产胰岛素的细胞都杀死了,身体产生不了足够的胰岛素,就得糖尿病了。你好好想想,想好了再告诉我你的决定。想我给你治的话呢,从今以后,烟酒都戒了,好好的去找份工作,认认真真的生活,治好后找个本分的姑娘,认真恋爱结婚成家,照顾好父母。如果还想寻死呢,这病治不治也没什么意思,反正你都不想活了,多生一种病也不打紧是吧?你这个梅毒呢,现在是没什么感觉,但它可以侵入骨头血管大脑,以后发病是个什么样子,那要看它喜欢往哪里发了。进入大脑的话,可以精神不正常也可以瘫痪;侵犯血管可以出现血管破裂;侵犯骨头的话,骨头可以自己烂掉往外面排出来,但不用怕,你不会感觉到痛的。你血里浓度这么高,一切都有可能发生。还有,你这十年经历丰富的无保护的性接触,没染上艾滋病,我感觉是奇迹了!“
他沉默了会,终于挺直了胸,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:我听你的,你给我治吧。
”让我治就要守我的规矩。治疗时间四周,一周注射一次,所以你每周要来找我报到。治疗结束后,每三个月要抽血复查,总共查多久,我说了算。现在你回病房吧,我会请护士尽快给你用药的。如果打完针今晚有怕冷发热,明天过来告诉我,如果没有,下周三一定要来找我。“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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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说父母见了他手臂的伤,什么也没问过,什么也没说,自己从小就很少和父母说话交流,他们也很少管他,任由他野蛮生长。不了解这是大智若愚的包容还是一种无所谓的漠然?希望天下父母除了生计,关心下孩子成长中的身体,白癜风诊疗标准白癜风平安医院